父亲的“车轮”
2022-07-07 15:25:00          来源:桑植县融媒体中心 | 编辑:李卿瑶 | 作者:张金华          浏览量:487226

我是96年出生的,父亲那年29岁。我们一大家子从太爷爷那辈起就住在村庄尽头的那个山旮旯里。因为已经到了山脚跟下,所以又叫沙湾。老家一直在离马路一公里多远的山腰间,是整个村庄最远的人家。直到12岁那年父亲才在靠近马路尽头的一块农田中修建了新居。

小学时,我们还住在偏远的老家。父亲那时是泥瓦匠,专门给别人修房子谋生,母亲在家务农并照顾家庭。为了方便每天早出晚归,父亲痛下决心买了一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记忆里,那辆“二八大杠”很高,虽然小时候的我能够勉强够住车龙头,但在学习骑行的过程中也吃尽苦头。那道标志性的横杠就是要克服的最大障碍。由于身高不够,只能用脚斜过横杠和中轴间的空间侧身斜着骑行。在开始学的时候只能找老家附近的一段缓坡小路借助惯性往下冲,其间不知摔倒过多少次、受过多少伤。那时摔倒后的场景已经记忆模糊,但是摔倒后没有向父母哭泣寻求安慰,也没有畏惧困难退缩不前,一次次站起来又重新尝试骑行的勇气和坚韧仍然环绕心间,影响至今。

父亲迫于生计需要经常外出做工,只有等下雨不能外出或者结束一段工地的空档期才能让我学车,同时喂猪、放牛、砍柴这些繁重的农活也占据了我多数放学后的时间。所以对于当时稚嫩的我来说,能有机会学习骑车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虽然学习过程很难,但经过父亲耐心的指导和不懈的努力,最终还是在六年级的时候学会了骑行那辆“二八大杠”。

有时候与父母赶集途中,我也会强烈要求体验一下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风驰电掣”的感觉,感受着那童年时期的“高光”时刻。父亲那几年骑着那辆车做了很多事:给家里带肥料等生产生活用品,帮母亲运输稻谷玉米等农作物,周末载一家四口赶集,假日带我们走亲戚……童年时期的很多记忆都承载在那辆“二八大杠”上。

12岁那年新房开始动工修建了,父亲为了拉材料方便买了一辆拖拉机,既能节省运输成本,也能在有需要的时候帮助别人送货赚点收入。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每次都要从车座下抽出一个Z字形的“铁摇把”插入车头发动机的圆孔中,双手紧握“铁摇把”,弯腰弓背,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快速摇动,直到车头上的烟囱“突突突”地冒出滚滚黑烟,发出巨大轰鸣声才算正式启动。新房修建过程中,那辆拖拉机的绿色车漆逐渐掉落,后面货斗的钢板也逐渐变得凹凸不平。

14岁那年随着新房的完工和运输行业的爆发,父亲将那辆四轮拖拉机换成了六轮的华川牌农用自卸货车,运输司机成了此后父亲的主要职业。父亲拉货送货并不规律,为了能尽快将货物送到雇主手中,为第二天工地开工做好准备,经常需要通宵在沙场或砖厂排队蹲守,夜不归宿、黑白颠倒和三餐无序成为父亲生活的常态,长期的睡眠不足和饮食不规律也让父亲患上了头痛和胃病。那一年父亲勤勤恳恳地劳动让生活逐渐好转,全家人都对未来充满希望。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5岁那年正值初三,父亲却在小年日搭乘别人摩托车的途中发生车祸重伤昏迷。经过保险公司的理赔和亲戚朋友们的帮助,母亲凑够了手术费勉强将父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是父亲的腿却也落下终身残疾。那时离我中考不到5个月。曾经为家庭作出巨大贡献、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六轮工具也被贱卖用来支持父亲后续的康复治疗。

在父亲苏醒转危为安的一个月后,迫于高昂的治疗费用压力,母亲为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带回家中休养。接下来的四个月里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照顾父亲,我骑着一辆很久以前淘来的二手自行车每天往返在近十公里的校家之间。家庭的巨变和生活的重压没有让我放弃对未来的希望和努力,最终在老师们的开导和帮助下,我成功从一个农村初中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市第一中学。

我的努力也给予了病痛中的父亲极大的希望。在近半年的自我锻炼后,父亲奇迹般地能甩开拐杖正常行走,虽然不能走得很远。可能我的高中入学让父亲有了很大的经济压力,他东拼西凑借了一笔钱又重新买回了一辆平头六轮农用货车,一个个地向以前的老主顾、老朋友打电话汇报重新从业的消息,希望他们能照顾照顾生意。由于高中离家较远,我只能寄宿,周末回家一次。每次看到父亲吃力地在车上爬上爬下,我都只能强忍泪水,将眼泪化作前进的动力。父亲身体的吃力也让兄长主动放弃在外工作的机会,回到家中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帮助父亲跑运输。以前健全的父亲一人就为我撑起一片天空,现在瘦弱的父亲和坚强的兄长共同为我撑起一片天空,让我能继续得以学习而不至于辍学。

感叹于父兄赚钱的不易,高中三年我除了生活必要开支外几乎没花过多余的钱。生活的艰难和家人的艰辛也让我发奋读书,从一个入学考试年级200多名、语文英语都考不及格的“差生”蜕变成高考的学校文科第一、全省100出头的“黑马”,最终顺利考入南京大学。虽然高考后的很多年都能从网络上和别人的议论中听到种种对高考“唯分数论”的抨击,但我从未动摇过对高考制度的深深感谢。如果没有高考,我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走出大山、走进大学看到更高更广的风景。

高考的“成功”让父母很少再过问我的学业和前途,他们总是默默地赚着可能要低头弯腰、忍气吞声才能赚到的金钱,然后在每个月的月初固定地将生活费汇入我的账户。他们自己总是省吃俭用,在电话中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本科四年,父亲老黄牛般的耕耘让家庭状况也在慢慢变好,运输工具也从六轮货车变成了八轮货车。

研究生期间,兄长结婚生子,运输行业逐渐饱和,竞争激烈,父亲逐渐退出了运输领域,“八轮”变卖,转行做起了别的行业。受益于高校中的助学贷款、助学金和奖学金制度,我也能在研究生阶段自给自足,不再增加父亲的负担。

而今,我已工作近一年,头发花白、皱纹加深的父亲也处于半退休状态,他从以前的骑两轮车、开四轮六轮八轮车变成了小侄子侄女的“两轮座驾”。空闲的父亲总是喜欢将两个读幼儿园的孩童顶在头上,走着、说着、笑着、看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阳光和风雨见证了一位父亲朴素的追求和希冀,车轮与脚步衡量着一个普通家庭的蹉跎和变迁。在大半生车轮的前行中,蕴藉着父亲对家庭责任的坚定担当,在脚踏实地的努力中,饱含着父亲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作者张金华 系桑植县利福塔镇人民政府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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